在照耀海拉鲁的光芒下再会

有剧透,谨慎阅读。

 

 

        荒野之息通关后,整个人虚脱一样瘫倒在床上,再打开存档,虽然与之前相比只是多了一颗星星,在海拉尔王城的顶端捏到一只呀哈哈之后,怅怅地关上了机子。心里只觉得自己的公主已经和林克准备重建灾后的世界,而这里是林克孤单奋战的最后一个倒影。

        大概沉迷时间一个月左右,不好说以后会不会继续玩,但想来心情必然和过去沉迷时期截然不同。总觉得这样一部作品一定要说些什么留下痕迹,不然就这样悄无声息从自己的生命里渐渐远去,自己也会跟着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说起来我每次突然入坑的感动作品都有一些平平无奇的开场,仔细思考最初的契机竟然是零歌在游戏初上手的时候,哇呀呀的惨叫表示被初始神庙附近的哥布林弄得灰头土脸。多少抱着一点“让我来打打看以便我更好地嘲笑你”这种坏心眼,加上后来梅露露也因为爬山找不到防寒服和辣椒这种细节问题在群里咨询后,我跟兔表示想试着玩一下这个游戏。

        ——这个起手式和当初为了看叶修大放厥词的桥段去补全职高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挚友兔把switch和卡带带给我的当天,印象非常深刻,从来没玩过掌机游戏的我在起初被左手右手的按键弄的手忙脚乱,但只要顺利地从复苏神庙走了出去,就顺利地捡起了地上的树枝干翻胆敢打我的哥布林,也顺利地走到了山坡下见到那位奇怪的老人。

        至今还记得从神庙走出去的瞬间,林克会自己快步跑到前方小小山崖的顶端,视野豁然开阔,林克变成屏幕上小小的一点,更多的是淡青色的天空和流动的云絮,天空之下被阳光照耀着的一切,无论层峦起伏的山川、波澜不惊的湖水还是荒草萋萋的废墟,“这就是我在的世界啊”这种感觉伴随着游戏音乐的缓缓舒展让人心魂一荡。

        遇到老人的时候我以为只是RPG游戏惯例的新手引路人,当时还和狐狸说这一部分设计得不错,两人的问答对话非常自然地衔接了各个键位的用处,连带也提醒了玩家攻击和采集需要注意的地方。我还记得特别是火焰的交互做得很有趣味,狐狸那时坏坏地跟我说可以抱着苹果离火堆近一点,“会变成烤苹果哦~”,结果我的林克差点被烧得惨死当场。

        虽然重新再玩的时候已经不太能忍受没有滑翔帆的手感,可是我刚刚进入探索期的时候,真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这个东西可不可以捡起来?那个东西是不是可以烧掉?罐头都能砸碎吗?哥布林为什么不掉肉?,诸如这样的小问题和随之而来的自行探索答案,时不时让我觉得奇妙极了。哦对,我在初始台地的初次死亡,贡献给了爬塔。从高空中一个没抓牢垂直落地后game over,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当时觉得新手村老爷爷是个大骗子!说好了开一个庙就给我帆呢,一转眼就变成开三个庙再给你帆。在血条和体力条过短的前期,一边费劲儿计算着落脚点和体力限额一边奋力往上爬,还要疯狂采摘辣椒做防寒料理,谁能想到这竟是全游戏最基本最单纯的幸福时光呢?

        狐狸说初始台地在全地图下只有很小的一块,但是大部分玩家会在这里度过相当长的一段探索期,对于玩家来说如此,对于林克来说也一样吧。复苏后对自己和世界都一无所知,在荒无人烟遍地废墟的高地,被仅有的奇怪老人连骗带赶的学习狩猎、采集、格斗、烹调,学会使用希卡之石,在最后得到了所有他能提供给你的东西之后,老人才在日记里写道,老实说,你也大概察觉到我的身份了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拯救我的女儿,因为你的眼睛和一百年前一样闪闪发亮。

        作为海拉尔末代的王和一位处在绝境中的少女的父亲,他选择这样郑重地拜托你,救救我的女儿吧。

        我事后重温老人的日记与城堡里国王一百年前的日记,只言片语间依然能感到他隐隐的内疚,往事无法回头。我在玩到中途的时候才开始察觉,这个游戏是一场对过去盛大的复盘,在荒野中奔走的林克是多么寂寞啊,他不停地寻找,不停地诘问,除了极少数人还能叫出他的名字外,其他的人已经在时间的轮盘上走出太远,他却是陷落在过去和现在的撕裂的幽灵,他和一百年前的林克是同一个人吗?我觉得已经不是了,他是过去林克沉眠的肉体,但他终究不是他,他重新接纳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何时才能真正重新接纳他。记忆可以找回来,而情感重新奔涌在胸膛间,就像外表无恙的机器,内部的通路一定有哪些部分已经锈蚀,那种酸涩而不知根源无处宣泄的情绪,就会凝成痛苦。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切都只是过去,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死去的英杰不会归来,与过往的唯一联系就只有她,只有塞尔达。

        林克对多雷凡大王说,我永远不会忘记米法。有人说这句话过于轻忽飘渺,我却觉得对于一个从一片空白中逐步拼凑,最终发现自己曾经拥有却最后失去的过往的人,这是一句很重很重的承诺。

        初始台地周围无形的壁垒解开后,真正的游戏探险才正式开始。

        我不是那种初始台地踩着盾牌利用哥布林的脑袋直奔王城的硬核玩家,老老实实地观察了地形后跳下来沿着大道一路走到驿站。初次见到这个世界原来还有其他活人的时候我还很不耐烦,感觉多了很多烟火气和不必要的麻烦,可是玩到中后期,在旅途中遇到没有搭过话的陌生行者,我都激动得想要跳起来——哪怕这个行者会露出狰狞怪笑然后掏出夺命镰刀。

        驿站应该是这个灾后世界最大的连锁机构了,我经常在想,统共见过的有智生灵就只有这些,居然海里亚人还有这么大的精力设置如此之多的驿站,每个驿站都还有特别适配的工作人员,工服都是统一的,你的马无论丢在山崖顶端还是深峡谷底,只要一声招呼对方就能在30s内给你带回来,这是何等可怕的行动力!我从来没有给驿站的马匹登记人员带来困扰,没有骑过熊或者鹿或者山主或者骨马给他登记,最多只是给奥布巴巴草原的巨大黑马起了个名字叫索伦。

        驿站这个地方一定有神灵在庇佑吧,每次冲到驿站BGM的笼罩范围内,就感觉在荒野被追杀的危机感骤然松懈,到后面才知道这里大概是马神的守护范围——我也老老实实地给它进献了很多卢比,一直很想问它和大精灵四姐妹到底是什么关系。特里和卡西瓦这种常客自不必说,我有一大兴趣是观察来来往往经过驿站的行人,有人飞速骑着马经过,我还会快步追上去非要和他对话一次才行。有些路人会告诉你前后的道路通往的地标,有些路人会讲这个世界各地的奇闻异事,有些路人则会分享野外生活小tip,虽然有不少小知识只到晚上怪物变多请不要随意外出这种等级。为了见到更多的村落和驿站去探索新地点,是进入到第二阶段后我的林克最喜欢做的事情,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现在的苦恼,如果说在初始台地的林克只是在学习如何面对世界,这时候的林克在尝试理解人群。

        就是会有喜欢呆在村落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就是会有在世界各个角落穿行的商人,就算是现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也依然会有为了看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景色而不惜冒着危险不断行进的旅人。人与人之间悲喜不能相通,但终究会在某个点达成一种了然。我还记得林克拔了封魔之剑后,有被人说“不可能不可能,你绝对不会是勇士”,也曾经被人说“勇士一定很忙吧,不要把生命消耗在这里哦”,但有一位驿站工作人员的回应,让我记了很久,他说“那把剑就是封魔之剑吗?勇者想必也有勇者的辛苦,加油啊。”而这时候如果和身后的那位驿站女士对话,她会说,“我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真抱歉做不了更多帮助你的事,但我会每天都努力把驿站打扫干净。”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种温柔,他没有说你快点去打败盖侬,也没有质疑林克在说大话,而是平平淡淡地说,想必你也有很多我们理解不了的辛苦。不知为什么,从这一刻起,才开始有了我要带着林克拯救海拉鲁大陆的实感,像是真正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认同和代入,穿行在哥布林之间的旅人,永远会被哥布林伏击,而这时作为勇者的林克也许只是轻轻松松地出手一次,就能得到对方满怀感激的赠礼,这就是只有勇者才能做到的事情啊,我想快点变得更强,快点去拯救这个世界呢。

        收集12张照片的回忆和击败四神兽是同期开启的主线任务,发布者也是同一位,是英帕这位现在已经看不出年轻时候风采的老奶奶。因为回忆触发的地点散落在全世界,而顺序自然不是正常排列。我想野吹这款游戏的根本是希望放在玩家探索世界的过程中,相应的,剧情的塑造看起来并不是重点,我想应该也有不少人分析过剧情,我只想说一下塞尔达。

        我记得我拿到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东神道门口的那张,那条河道两边充满了哥布林和蜥蜴战士,走得劳累不堪,好不容易拿到回忆后,就被莱尼尔隔空冰箭爆头。这么千辛万苦拿到的第一份回忆,看后对公主颇有一点大失所望的心情,从智慧之泉下山的公主看起来并不美丽,得到的结果也不尽如人意,是大灾难发生前的最后倒影。

        林克的回忆里来看,公主是一个不够完美的角色,是一个有些扭曲,有些笨拙的人,会因为自卑于自己的无能,而先发制人一样幼稚地对林克说过分的话,会因为质疑自己的能力,而彷徨于无法找到自己的道路,会因为研究的进展而展露活泼笑颜,会因为睡梦中被雷电声惊醒而惶惑不安。她硬逼着林克吃青蛙那里,面容逐渐逼近屏幕,而林克露出很嫌弃的表情时,我确实放声大笑了起来。

        塞尔达公主的一生在我脑中跳出的是莎翁在哈姆雷特里那句经典台词,“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年代,倒霉的我啊,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蒙尘的天才,错付的明珠,这个主题制造出的冲突倒置感太厉害了,拥有历代最强的力量却迟迟无法通过窄门,幼年失恃,作为继承者却没有引路人对她教导,一早就觉醒的天才也许会被人嫉恨,但起码有能让人服气的power,而不合时宜的天才,却会被周遭人寄予过高的压力后,即使不曾崩毁,也要承受“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拯救世界”的苛责。 在我没玩过游戏的路人时期,我还记得塞尔达公主最常被三个标签笼罩,无能,任性,丑。无能暗含的指责无非是她没有再早一点觉醒力量,眼睁睁看着海拉尔大陆陷入荒芜混乱,任性大抵是说性格固有的缺陷,因为长久无法得到认可形成的轻微扭曲的自尊,丑就更不用说了,我自己第一次看到公主正颜也颇为吃惊,有种任天堂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设计这个样子的心情,更难听的话陆陆续续也看过,眉毛太粗,鼻子大,长得像哥布林,等等,不一而足。但是,从游戏里摄入更多的信息后,我仿佛能理解一些乌尔波扎对这孩子的心情,那是一种复杂的怜爱和敬意,因为塞尔达自己在最后一刻到来前,都始终处于自己都无法认可自己,但正因如此才要努力的挣扎中。

        她一身泥泞地在林克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我也有一瞬间能感受到林克那种“一定要保护她”的心绪。林克以前真的理解过公主的压力吗?去思考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两个人有着相似的笨拙,这是乌尔波扎作为局外人一针见血的剖析,林克在一开始想必只是作为近卫骑士履行保护公主的职责,所以他忠诚而寡言,对公主寸步不离,而且他怎么能想到天之骄女会对区区一位侍卫产生这样微妙复杂的嫉妒和厌恶呢?所以才像塞尔达的日记里所说,对林克生气也没用,只会更生气,因为对方根本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两个人心灵上的真正相遇可以说有一半是因为乌尔波扎促成的吧,她作为公主母亲的挚友,用宽广温和的爱试图支撑这个孩子,但是她自己又很清楚,这孩子需要从林克的身上看到一些相对应的并不完美的东西,才能用这些填补自己的空洞。塞尔达和林克互相深入了解到一些对方的想法后,两个人的关系才从普通的公主与骑士,走向了更近的一步。林克必然是在理解了塞尔达那一刻剧烈的痛苦和自责,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拥抱她。无法理解对方的痛苦就无法承接和给予温柔与爱,但林克和塞尔达是彼此能触碰到对方心灵的,所以林克就算力竭而死也要在塞尔达被守护者攻击前保护她,所以塞尔达即使一无所有也要在林克面前挺身而出为他挡下伤害。

        仔细回想剧情,塞尔达这个角色在这一作着实被放置了巨大的恶意。长久的修行是毫无意义的错误,想要弥补自己的弱项而拼命研究的古物最后却成了吞噬自己王国的妖怪,觉醒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却来迟一步,拼命抗衡了一百年也弥补不了父亲至死未能与自己和解的遗憾。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无数次软弱崩溃地质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呢!难道我就想背负这一切,我就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吗!我也想要做到啊!我也不想成为最无用的公主!”

        但是她最后坚持下来了,她知道自责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没有更多的意义,她果断地命令希卡人将重伤的林克安置在复苏神庙,她独自携带受损严重的大师剑前往迷雾森林,她在无人知晓无人前往的王城核心与盖侬对抗百年,我不希望她坚持的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所以到了后期,继续前行的动力从探索世界到拯救世界,再变成,拯救塞尔达。

        不希望她继续一个人孤独地对抗世界了,希望她能知道,还有一个人记得她,还有一个人知道她。

        这游戏没有后日谈其实让人挺沮丧的,虽然能理解制作方不想再花精力去做后续的世界,但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带着塞尔达去看了。我在海利亚湖看到第一只龙的时候,那种巨大的震撼感让我目瞪口呆,朝着龙飞走的方向凝望了很久,后来就在想,塞尔达看到也一定会惊讶得屏住呼吸;在雪山上看到类似极光时,也能想象塞尔达穿着厚厚的防寒服,鼻子尖冻得通红,而眼眸深处反射出的光也是那样明亮;在海滩上捉到一大堆螃蟹的时候,就想到塞尔达穿着朴素风格的沙滩服饰,蹲下来提着螃蟹丢进海里,而林克可以给她敲一块椰子,教她怎样喝到椰汁;还想带她在深夜里看向远处青色的光柱,带着她躲在山顶看那一小片巨大的樱花树下,有梦幻的山主和一大群卢咪。

        但是游戏终于只能结束在满山的静谧公主里,林克和塞尔达要去新的世界重新起步了,而我的存档要回到救她的前一刻。

        这个世界在探索的过往是已经成型的过去,那些百年前的人们,每一位都拥有已经注定改变不了的巨大遗憾,不论是米法、达尔克尔、力巴尔还是乌尔波扎,他们都有太多还未展开的可能被一刀切断,就算最终他们领着神兽向盖侬发出重击,这种遗憾也无法圆满。而我的遗憾就是,我无法看着仅存的两人,在彼此经历不同的孤独后,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衷心地希望塞尔达和林克获得幸福。

        在刚刚我新开了一个档,看到苏醒的林克在神庙打开的时候,被洞外照进来的光晃到了眼睛,而塞尔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说,你是海拉鲁大陆再一次降临的光芒。

        那么,希望他们能在海拉鲁的阳光下再相会,此后还有漫漫长途,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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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对此毫无信心,可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跨过那片海,我不想再听到它随血液流动而涌起的潮汐。”
超级杂食,随时有可能刷or创作任何突有所感的作品/cp相关。
其实是书评博主(?)写评价类的内容比正经小说多多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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