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角人生

虽然是同人,不过其实是把矛盾螺旋的故事用胭条巴视角自行写了一遍。

台词主要参考动画,细节有不同就,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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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不生角,故以“兔角”喻必无之事。

 

       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前,他还要不顾一切地逃多久,他也不知道。

       砸破的巨大蒸汽管道涌出大团的雾气,在迷蒙的雾气中,他看到那个女人缓缓走来,而他被人痛揍在地,左眼肿胀,手上还沾染着别人的鲜血,正在苦苦忍耐流氓三人的下一次痛打。那女人的红色夹克和粉色和服并不搭配,他怔怔地看着那女人轻松地解决挑衅的三人,随后向他遥遥地扔来一枚钥匙。

       “这是你的吧。”

       他挣扎着靠着墙站起来,向对方追赶过去,“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嗯?你掉的就只有这东西吧。”女人的声音里的傲慢完全不加掩饰,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傲慢吧。

       他握紧手中的硬物。只有这东西。只有这东西是唯一还与过去有所牵连的东西。

       通往噩梦的钥匙,通往家的钥匙。

       这女人不知道他的处境如何。

       他跪倒在地,像依赖到可以依赖的人一般轻而易举地吐露真相:

       “我,杀了人。”

 

       在她家里,他也无数次地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母亲被父亲殴打,挣扎中母亲杀了父亲,然后,母亲如僵尸一样睁着绝望的双眼走进屋里,对着假装酣睡的自己说:‘巴,拜托你去死吧。”

       刀,刺下。

       自己是该死去的,为什么反而是自己夺了刀,将母亲的肚子剁得粉碎,他还记得掏出肠子时手里温热的触感,然后是逃离和噩梦,即使他蜷缩在这女人的房间里,恐慌和错愕感仍然挥之不去。

       他走到街道上,看所有滚动播出的新闻,看所有找得到的报纸,然而没有任何报道,若不是手里的钥匙触手冰凉,这一切几乎让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惊人的罪业。

       “你杀过人?我倒没看出来呢。”那女人在雾气里,听罢他的自白后,是这样说的。

       何以这样判定一个人的杀意,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只是既然她愿意给自己提供一个去处,他便乐意前往,无论哪里都好,只要能逃脱母亲那句入魔一般的呓语。

       “巴,拜托你去死吧。”

       尖叫,醒来,门开。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瞥见那女人丢了一盒哈根达斯过来。“吃吧,我不吃凉的。”

       这女人十分可疑,但这话让身负杀债的自己来说便显得可笑。她永远只穿和服,屋内却挂着两三件外搭的红色夹克,出门和归来的时间都很不确定,若出去采购,便会带回来草莓味的哈根达斯,吃空的盒子丢到盥洗池里,慢慢便累积到满溢出来。换衣服几乎也不避人,有时他进出不慎看到,反倒是他自己会慌慌地捂住眼睛。他曾深夜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庞,也曾白天见过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在他入住这房间之前,她甚至没有给房间上锁,他有一日自行配了锁回来,递给她钥匙。

       “有钥匙之后,房间才有家的感觉。”

       那女人看看他,没有反对。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她的名字。

       “两仪式。”

       他低头吃起哈根达斯,“我叫胭条巴。”

 

       他一心想得到报纸上刊载的有关小川公寓的新闻,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世界运转一如往常,他在这个公寓里已经住了小半个月。有时候会回想起初遇这女人时,她说过的话:“杀人犯么,没什么啊,因为我也一样。”

       一直到差点被杀掉的那夜之前,他都不是太相信这句话。

       那夜他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眼前还出现了破碎的机器的幻影,无暇思考之际,听到门转开的声音,便回头想向她说:啊,你回来了。

       对上的是利刃破喉的杀意。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血液爆出的声音,鲜红的血液从切口爆出,痛快地喷溅在地板上。他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灯打开,他踉跄地退后两步,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惊魂未定,这女人又急又冷地丢下一句话来,“你也不行。”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不知是自己被杀死了,又或是自己的意义被杀死了。

       灯光下,他无言地坐在地板上,两仪盘腿坐在床上。

       “我去杀人了。

       “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刚才我也考虑过你,但果然还是不行。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么。他慢慢开口,“刚才我以为真的要被干掉了。”

       “我想得到活着的实感,总有一天会毫无意义地杀人。”她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啊,那,如果你找到一个朋友,然后把烦心事都推给他就好了呀。”他傻笑着给出听起来很不可靠的意见,却得到了意外的回应。

       “那个人现在不在,出远门了。”她慢慢伏倒在床上,突然恨恨地抽出刀来,恶狠狠地戳着枕头,“而且这个人自说自话简直可恶,擅自跑来我家,告诉我的却只是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夏天也是,竟然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为什么我要为这些事这么烦躁!”

       他看着她,有一种寂寞的心情慢慢溢出来,他突然很羡慕那个此刻被她怨恨的人,他慢慢地把脸面向另一边去,喃喃道:“所以说我不行么。”

       不需要回答,他知道答案。

 

       “今天10月18日的新闻已经播报完毕……”他照例带着兜帽等待在广场巨大的电子屏下,照例没有听到任何异常死亡的新闻。

       难道还没有发现么,他困惑地站起身,在街对面看到了那个穿着青灰色和服的女人,奇怪的是,身后跟随着一位身着奇异华丽服饰的金发男性,那人回头看到了他,意味深长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倏然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

       回到两仪的房间里,第一时间告诉她被人跟踪的事情。得到的回应却满满都是懒洋洋的不在意。终于忍不住对她吼道:“好歹为关心你的我想想吧!”而对方仍然趴在床上,继续懒洋洋地问他:“胭条又是为什么要关心我的事?”

       他涨红了脸,无数念头在胸膛里过了一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喊出来:“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换来的是讶异的笑声,她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三分钟。

       而他郑重地靠近她,将双手放到她肩膀上——这逾矩的行为他想也不想就做了出来,“我是认真的。你是第一次让我察觉到美的人,为了你,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女人抿起嘴唇,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她将他掀倒在床上,手中高高扬起了匕首:“那么,你肯为了我去死么。”

       女人的身姿和噩梦中母亲挥刀而来的身姿叠在一起。他惊惶地看着她,慢慢拼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可以哦,我愿意为你去死。”

       反正他,反正他。

       已经回不了头了啊。

       他一直在做梦,不断重复的噩梦,永远听到父母争吵的声音,听到母亲被父亲殴打,母亲抽出了桌上的水果刀,捅向了父亲的脖颈,随后,绝望如僵尸一般的母亲走进他的房间,用刀朝自己刺下。

       巴,拜托你去死吧。

       对不起,对不起,巴,对不起。

       母亲一边道歉,一边不断地将刀刺入他的腹部,温热的血溅到母亲的衣服上,也溅到他的脸上,在确信他的生命已经消逝,母亲会拔起刀,切开自己的咽喉。

       “糟糕透了的每一天,无能的父母,那场梦在不久之后一定会变成现实。所以,那个夜晚,我条件反射般地刺杀了拉开门的母亲。”他不顾一切地讲出了一切,痛悔中捂住自己的双眼,“你知道吗,人的内脏很暖和啊。”

       两仪静静地看着他:“真傻,所以你还是选择了痛苦的道路。”

       “第一次见面时,失去了未来,变成了空壳的你,和现在一样一心求死么。但是我拒绝,胭条,我不要你的命。”她从床上起身,收起了匕首,“呐,胭条,你家在哪里?”

       “不,更确切地说,是你想回去的那个家在哪里。胭条,你应该守护自己的日常生活。”她穿起了红色的夹克外套,“我走了,你想用这间房间的时候,再来就是了。”

 

       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还会再回到两仪的家中。

       广场电子屏下,他亦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等候新闻是真的想要确认,还是仅仅变成了一种习惯。

       一阵冷风,他清晰地打了个寒战,他看到了一个人。

       沿着广场另一面缓慢走过去的,母亲。

       他陷入比初次杀人还要强烈的惊恐中。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他确实已经杀了人,已经杀了她啊!为什么还会见到!死亡才是正确!活着才是异常!他不顾一切地回到了唯一能认可他,倾听他的地方,他等待着两仪的回归。

       这次是白色和服,这女人这次进门,拿着一柄很长的刀,和她惯用的匕首不同,她对陷入混乱的少年的呓语并不报以同等的惊奇,听完他语无伦次的讲述,带着点特别的趣味对他说:“那么亲自去确认一下,不就好了?”

       他轻易地听从了她的建议,两个人一起站在了小川公寓的门前。

       “这间公寓是怎么回事。”女人皱眉,第一次用略凝重的语气。她盯着这座灯火通明的公寓,露出莫测的神色。

       简直是让人精神错乱的压抑布局,两栋大楼旋转着拼接在一起,非常封闭又意外地扭曲。楼梯同样是旋转上升,甚至电梯也是如此,在终于到达他的房间号时,两仪阻止了他按门铃的企图。

       “只有直接进去,才会知道真相。”他掏出许久没有用过的钥匙,转开门。

       堆满了垃圾的房间,喝酒的父亲用粗暴的语气指责着母亲,而母亲麻木地听着,偶尔回击一下无理取闹的父亲。两个人都像僵尸一样有气无力,对生活充满厌倦,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伤害和争吵,可是,是活着的。

       是活着的父母。

       只是他们沉浸在自己固有的戏码中,看也不曾回过头看开门进来的两人。两人也就站在门口,仿佛被邀请来看戏的观众,又或是对剧情毫无影响的背景。

       钥匙的声音,推门进来的,是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胭条巴。

       他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像是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不不,这确实正是,几个月前的自己。

       面无表情,脸上写满了和父母一样的,对日复一日的惯常剧情的麻木,眼神里却充斥着厌恶。红发的少年进门之后,一句话也不曾和父母说,直接撇下了父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上了纸门。

       没有回头,也没有关心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好像此二者不存在。

       这一切信息量如此之大,让他心中几乎来不及生出恐惧,只留下困惑。两仪冷冷地看着,喝住他的心神:“认真看着!胭条,这不是梦,这是发生在你眼前的真实。”

       然而就像他的梦一样,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亲被父亲殴打,母亲抽出了桌上的水果刀,捅向了父亲的脖颈,随后,绝望如僵尸一般的母亲走进他的房间,用刀朝躺在床上的那个自己刺下。

       巴,拜托你去死吧。

       母亲一边道歉,一边不断地将刀刺入他的腹部,随后母亲拔起刀,切开自己的咽喉。

       “因为没有按门铃,所以开门看到的,就是默认没有人来的场景。这一切都是设定好的,朝生而暮死,胭条,你的梦境不仅仅是梦境,是这个房间每天都在发生的循环。”两仪静静地走出门,“这个公寓是一个太极啊,胭条,这一面是生,则另一面是死,你是站在我面前的胭条,那么,你所记住的杀,又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

       “这间公寓的楼梯,电梯,布局,花纹,无一不在对人的精神施加暗示,经常进出这个公寓的人更是时刻受到影响。你有注意到么,电梯在不经意间会发生旋转,人会下意识地走进自己认为的自己的房间,而不留意是否还是自己的房间。”

       “所以你,每天真正前往的,是另一面的房间。”

       她走向了另一面的末尾的房间,用钥匙打开了门。

       他终于看到了,死去了半年的父母的尸体。

 

       混乱。

       在他不顾一切地躲回到两仪的房间时,他才开始整理之后发生了一切。

       在发现了生与死的两个房间后,他的视野瞬间被高度腐烂,爬满了蚊蝇的尸体占满,这是他的父母啊!他竟然一意将他们放置了这么久。他没有察觉,身边有同样僵死的人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包围起来,一瞬间,两仪就和涌上来的各种各样的僵尸一样的人战斗起来。翻飞的衣袖像流云一样,带来的却是致命的死亡。

       而他躲在她身后,诧异地看着。

       “这些人不过是求死的怪物,用以替代亡者的玩偶,死去多时无法解脱,真是让人厌恶。”两仪的瞳色变成鲜亮的宝蓝,瞳孔深处仿佛能看到一切的根源,她挥舞着利刃,在这螺旋回转的长廊里肆意奔跑厮杀,不知何时,似乎整个大楼的住户都在朝这个房间走来,手中拿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武器。他忍不住在想,这是一座死亡的大楼,所有人,连同他的家,都一概在这座大楼里重复着死去的每一日。

       家,自己的家啊。

       在两仪消灭了全部攻上来的人偶后,胭条看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面色阴沉,眼睛藏在阴影中,颈上戴着一串浑圆的佛珠。

       僧侣么?他不由想,然而这个男人并不在自己的理解范畴内。他和两仪进行了奇怪的对话,什么起源,太极,螺旋。而他只是越来越感到恐惧,因为从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个男人也许两仪无法对付。

       他只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公寓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这个叫荒耶宗莲的男人一手操纵,目的,是为了吸引两仪到这里来。

       两仪和奇怪的男人发生了奇怪的对话,发生了奇怪的战斗,两个人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他料想中人类能达到的程度,但是两仪最终败了。

       她被小川公寓的墙壁吃掉。

       完整地吞了进去。

       他蹲下来,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试着去拿两仪掉落在地板上的匕首时,那个男人,这一切噩梦的始作俑者,明明已经被两仪伤害到重伤的地步,却在他眼前自如地恢复了身体。

       和那个男人目光接触的瞬间,他终于彻底崩溃,他抓起匕首,疯狂地叫喊着,奔回了两仪的房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父母已经死掉了,父母却又还在另一个房间里重复着残杀的惨剧。

       他的左手开始隐隐发痛,像是从内部开始有什么东西坏了一样。

       门铃响。

       他无声地冲到门前,透过猫眼望出去。

       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短发,戴着眼镜,书生气质的青年。

       在他将来者一把拖进房间,用匕首指着对方下巴时,他才意识到应该问一句:“你是谁?”他几乎是在问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这个人就是,两仪所仰赖的人。

 

 

       来人叫黑桐干也。

       在倾听胭条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并没有轻易地予以否定,但也不像毫无道理的信任,只是印证了自己脑中的线索,发现全部吻合后,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像是说“这个人没必要撒谎”一样。他一直以一种微温的态度对胭条的讲述报以怜悯,是的,纵使是粗线条的巴也能察觉到,这个人隐隐的怜悯,仿佛他早知道有关于巴的事情一样。

       黑桐带着他上了车,然后对他说:“虽然救式很重要,但是,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是想通过去救式来求死吧,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虽然是老套的话,可是,如果可以,应该为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保护自己。”

       这些奇怪的人,他不想听黑桐的说教,却还是听得真切。

       车停了下来。

       他下了车,看到的是一栋破败的,已经长满了青苔和杂草,废弃许久的宅邸。

       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这是他八岁之前居住的地方。

       那是父亲还会温柔地对他说“巴长大要好好保护妈妈”的时候,那是爸爸给了他家里钥匙的时候,一个男孩子拥有了钥匙,就要学着保护自己的家。没有钥匙,房子就不像家了。

       那时候,是多么的幸福。

       如果父亲没有酒驾的话。

       如果父亲没有出交通事故的话。

       也许还将继续幸福下去吧。

       因为有前科所以无法找到工作,虽然赔了大笔的赔偿金,却永远停止不了被谩骂,总是有消息传出去,不管搬家到哪里都会慢慢被邻里知道过去,他自己在学校里也开始受到欺凌,慢慢地,他退出了心爱的田径队,甚至开始自己负担学费,最终终于力不能及。妈妈一开始提出要工作,还会被爸爸劝阻说“照顾你们是我的工作”,到后来,父亲却只是一味沉迷在酒精中,反复抱怨着这个世道的不公。

       这个家庭崩溃了。

       “我们只是想过最起码的,普通人的生活啊……”他跪倒在破败的房屋前,回想起在小川公寓里反复重演的这个家庭最后的末路,痛哭起来,“有错的是我啊!明明他们都很痛苦,我却始终只是合起门,愚蠢地只关注自己有多么难过,从来不曾回头看看他们,是我的错啊!”

       他回想起两仪对他说的话,“呐,胭条,你家在哪里?不,更确切地说,是你想回去的那个家在哪里。胭条,你应该守护自己的日常生活。”

       他站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又对着天空大笑了两声,转过头对着黑桐说:“你也好,两仪也好,都是奇怪的人,但是奇怪的人反而挺合我心意的。她那样的人,以后就仰赖你照顾了。”

       他朝略微有些诧异的青年丢出了钥匙。是他给两仪配的门锁的钥匙。

       “走吧,我们去救两仪。”

       “如果可以,希望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也不要去打听对方的消息。如果不幸知道了对方有什么意外的话,难免会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故作爽朗地这样对眼镜青年说,然后伸出手,和他碰了拳头。

       右手痛得越来越厉害。

 

       根据黑桐画的地图,黑桐会从正门进去吸引注意力,而巴要带着两仪那天带回来的刀,去西栋十楼找两仪,将刀交给他。

       虽然他有点怀疑,如何找到两仪,她明明被大楼吃掉了。

       不过既然黑桐这样说了,他便相信,这事做得成。

       他从地下车库进入到这栋大楼的底部。

       满是蒸汽的房间,有一块烧红的金属板,不停地将滴下来的水滴蒸发。这个房间,就像是记忆里的房间,那个充满着各种奇怪的零件,奇怪的容器的房间。

       不,应该说他早就有所察觉了。

       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线通向天花板,可想而知会连到每个房间里去。这些线连接到每一个容器中,而容器里装载的是,大脑。

       无数个大脑,泡在容器里,安置在这地下室。

       这就是,所有小川公寓的住户明明都死了,却还日复一日地以人偶的身姿活着的真相。因为他们的脑,还活着,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去,还在努力挣扎着想要生。

       他慢慢寻到了一个容器,一个对他来说非常特别的容易。

       他捧着那颗大脑,发出无可奈何的狂热笑声。

       容器上写着“胭条巴”。

       右臂一阵剧痛,竟然整个掉了下来。

       断裂处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但还能看见清晰的齿轮。

       是的,是的,他早就应该明白的。

       从第一天遇到自己的时候,两仪就察觉到了吧,两仪说过“失去了未来,变成了空壳的你”,黑桐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吧,是以他会露出那样的眼神。自己其实也,自己其实也早就察觉到了吧。

       自己不再是活人了。自己是个人偶。

       只是不想承认。

       如果小川公寓所有的住户都已经死亡,那么自己又怎会还活着。真正的胭条巴,应该和死去了半年的父母一样,在那个发臭腐烂的房间里,被时间吞噬到不成样子了。他是逃脱了螺旋的人偶,却依然还是人偶罢了。

       “我,虽然也意识到自己是假的。结果还真的是人造物啊。正因为我这个假货什么都做不了,荒耶才会绕我一命吧。”他对着自己的容器自言自语,对着自己掉落的手臂开始笑起来。

       “你不过是用以模仿的人偶。因为即将崩溃,我才放置不管,你为何又回来了。”堆满了无数大脑的房间里,荒耶的身形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这栋大楼是他的作品,也是他的身体吧,不过巴并不再想去思考这件事了。

       “啊,为了两仪式而回来的么?那还真是,愚蠢。”荒耶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像僧侣一样不带丝毫情绪,

       “胭条巴,你所有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思想,包括你赖以支撑,来到这里的情感,都是根本不存在的必无之物,都是我早已设定好的东西。为何还不理解。”

       这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是人偶,可是自己的情感,怎么可能呢!

       “你的确脱离了这条螺旋,但回想一下,你是何时觉醒的,你为何会被两仪式吸引,你为何会向素不相识的女子求救。”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通通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

       “你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我对逃离此地的你附加的事实只有一个,【关注两仪式】这种潜意识的暗示而已。”

       “开什么玩笑!!!!!!!!”他大吼了出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他不知道,他不会承认的呀!他奔到烧红的铁板旁,将残损的手臂放在上面烧灼以止血。

       铁板上冒出蒸腾的热气,他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抱着自己的手,朝虚空中那个掌控一切的荒耶吼出自己的宣战。

       “我不知道你问的这些,也不知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知道的是,自己是假的。但是啊,虽然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连可期待的人生的可能性都根本不存在。可是我啊,我!我是存在的啊!这份感情,这份强烈的感情,也是存在的啊!”

       “我喜欢两仪,就算身体是假的,心也还是真的,就算心也是假的,这份感情还是真的!我和她一起生活很开心,如果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那还真要谢谢你。”

       他挑衅地斜睨着荒耶:“你说,我,是不是假的呢。”

       无法理解这种情感的荒耶缓缓消失在墙壁里:“多说无益,你要来便来,我在应在之处。”

       他背起他要带给两仪的那把古刀,又用残余的左手掏出他捡回的两仪的匕首,进入了前往十楼的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他用带着哀伤的神色对自己,对这栋螺旋大楼,微笑起来。

       “这条螺旋,能一直矛盾下去就好了。”

 

       十楼到,他没有站住,背着的刀掉落了下来,但他还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他看到大厅里站着的男人。

       “荒耶,我,要杀了你。不是为了两仪,而是为了我自己要杀你。”他全身的关节都开始疼痛,却还是踉踉跄跄地掏出匕首,刺往面前绝无可能刺中的祸首。

       意料之内的被荒耶不费吹灰之力的控制住,他努力挣脱着缠住他身体的力量,继续说下去:“我的家人,他们虽然不好,却不应有这样的结局,他们虽然有罪,却罪不至于要这样的死法!”

       像是从这样的怒喊中获得了力量,他的小刀漂亮地刺中了对方的胸膛。

       当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改变。

       “真是,愚蠢。”那男人傲慢地抓住巴的头颅,凝视着他一无所知的面庞。

       “你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的起源,是【无价值】。”

       在男人的指下,他全身都开始化为灰尘,最后一抹笑容凝固在脸上,最后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泪水滴落下来,穿透他的身体,穿透破碎的风。

 

番外:

 

“荒耶,我是自己醒来的,并没有依靠任何人。胭条来这里,是无意义的。”

“但是啊,荒耶,我能确信的是,毁了你的人,是胭条。”

在与这活了两百年的追求根源的男人对决前,和服少女这样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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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对此毫无信心,可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跨过那片海,我不想再听到它随血液流动而涌起的潮汐。”
超级杂食,随时有可能刷or创作任何突有所感的作品/cp相关。
其实是书评博主(?)写评价类的内容比正经小说多多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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