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语·蛸夜行(二)【当前进度72%】

接(一)

当前文本量是3w2,希望可以5w左右完结。

刀语同人,否定主从CP,原创人物有。

以刀语小说本体和动画作为参考,西尾后来提供的前代的故事我没有纳入,所以一定要较真的话,跟原设应该有很大的出入。 

其实结尾和最核心的部分都写了每次就提不起干劲继续……可恶。

我搞不懂lofter到底怎么算字数的啦,明明才2w4居然说超过五万字,只好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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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精神是无比脆弱的存在,大脑自己就是幻觉制造机,只要在脆弱的那一端加一点点力度,它就会不堪重负,自行崩溃。”

       撕扯的声音,含混不清的闷闷的说话声,重重地捶打某物的声音。

       ——“好饿啊,好饿。”

       吞咽口水的声音,咀嚼食物的声音,吮吸手指的声音。

       ——“比起精神,人类的身体就更脆弱啦,轻易就可以摧毁,不过还是玩弄人类的精神才有意思啊。”

       火焰抖动摇晃的声音,拖动物体的声音,切割什么东西的声音。

       犹豫着,颤抖地推开门。

       满目绚丽的火光,金色卷曲的长发,狭长明亮的蓝色眼睛,淌着血的嘴角。

       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晚上好啊,小姑娘。”

 

       骤然睁开双眼,否定姫紧紧攥着棉被的一角,手指用力到发白。

       她盯着天花板,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到被子里,如平常一样唤道:“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很难分辨里面是否有一丝丝期待。

       和往常一样,立刻传来回应。

     “是,公主殿下。”

       否定姫眨了眨眼睛,像是一时不知道下什么指令好,然后继续用指使人的语气说:“今天想吃云吞面。佐菜要裹蛋炸小银鱼。”[10]

       今天的否定姫也还是非常任性。

     “是,公主殿下。”

       今天的左右田也还是非常忠犬。

 

       这是停滞在舛沙罗海的第一天。

       看起来就好像,一切正常。

 

        天空阴云密布,大团大团灰黑色的云块堆的到处都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爽。

       胳膊粗细的麻绳搭在转轮上,随着下垂眼船长一挥手,十数人便一起大声吆喝着奋力往后拖,非常抢眼的是站在最头上的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他身着西方风格服装的样子和周围的水手格格不入,也不像他们一样发生大喊来提高声势。不过虽然他沉默地拖动粗重的麻绳,瘦削的小身板倒真看不出力气还挺大。

       下垂眼君指挥众人发力的同时,警惕地观察着水下被麻绳绑住的东西,另一方面,一副看起来打算要干活的装扮的否定姫,抱着手站在一旁,做派与之前穿和服的时候毫无二致,她挥着铁扇,轻松自在地说:“面具男,你就连着我的那份一起努力工作吧~”

       下垂眼君轻轻敛着眉头,一副对身旁这个女人很不满的神态。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金发公主大人非常霸道地半胁迫半利诱地拉拢了蛸夜気海霸团一路开到这里来,结果闭口不提这里到底有什么奇诡的事情,虽然下垂眼努力做了调查但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原想着这女人自己也在船上不会出什么大事,谁知道现在落到非常尴尬的状况。

       与其说尴尬,不如说非常紧迫危险。

       虽然几乎没有风力,但是海盗船通过另一套人力装置也能开动,可是否定小姑娘执意要停留,而且声称找出怪异之前不能妄动。

       “船停滞在这里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没有风,而是有东西在拦着,我想,大概就是昨天看到的那只吧,所以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就算怎么办也无法平安离开的。”她这样说道。

       脑子抽什么风啊。

       这样想着,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不,不对,之所以陪着她胡闹,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也很好奇这片海域。

       现在是食物淡水都还充裕,所以手下们也没有大的反对,再加上小姑娘又对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个海水呢这样是有充分合理原因的这样那样,好歹没激起广泛反对。

       当然不打算真把命交代在这里。只要有问题就立马逃,不管这个女人叫唤什么,再啰嗦就把她丢到海里去。

       他朝下面看了一眼,麻绳捆着的东西就快完全拖上船了。

       绿的瘆人的海水缓慢地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他打了个激灵。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能看到几乎所有水手脸色都不好看,大家似乎彼此心知肚明一样,都刻意回避了互相探询的目光。

       须田俊介自己也不例外。

       大家好像,都做了奇怪的梦。

       支离破碎,不成章法的梦,共同点大概是,让人非常痛苦。

       心灵上的灼痛。

       下垂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腰部的一个刀疤,当他发现伤疤痕迹已经浅淡到几乎看不到时,他沉默地把头埋在被子里,发出几乎没有人听得到的低吼。

        这海到底有什么问题。

       下垂眼的思绪被“哐当”落到甲板上的重物打断了。

       “怎么样?有什么不对的东西么?”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上前看捞上来了什么。

       放下水的是蛸夜気海霸团自制的养鱼的网笼,平时打捞到稀奇的生物又不方便带的,就装到笼子里沉下水固定在船侧带着走。

       这次发觉海水有异之后,下垂眼将这铁笼改装了一下,设置成陷阱一样的装置,一旦有一定体积的物体以一定力度撞击到这里,磨锋利的网笼会迅速合起,边缘足够锐利,所以即使是体积非常庞大的东西,应该也能被切断。当然这是理想情况,被挣脱逃走也是有可能的。

       铁笼很大,网眼很密集,导致拖上来的时候锁了一笼子海水,水兵某上前打开笼子的时候,哗啦流出来一大片,弄得甲板黏糊糊的。

       灰绿色的海藻中间,有半截触手,落到甲板上biaji一声,还抽动了一下。

       须田俊介用手拨掉触手上裹着的海藻,心又沉了一点,这触手足足够一个成年人抱住,而这还只是触手的末端,要对抗起来,完全没有胜算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不袭击这艘船呢,被陷阱装置攻击之后,完全应该当机立断地摧毁这里吧。

       这么大的章鱼的话,解决这艘船也就分分钟的事。

       回想起昨天否定姫落海时候的场景,它也是立刻选择了逃跑。

       无法理解的生物。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拿布把这截触手附着的绿藻擦去,然后呈给否定姫看。否定姫却根本看都不看就拿铁扇挡住鼻子:“快拿开啦白痴。这东西又脏又臭。”

       甲板上其余所有人再一次深切表示出对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同情。

       左右田非常自然地转身把这截触手交给了下垂眼。

       须田俊介面色如常地掂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宣布各位水手该干嘛干嘛。

       然后转身看了否定姫一眼,对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说:“面具小哥[11],如果不妨碍的话,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去吧。我这里暂时没什么需要你做的。”搭腔的却是否定姫,她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就一副打算回房间休息的神情。

      “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颔首,便跟着下垂眼朝船舱走去。

       否定姫看着自己的心腹顺着楼梯走下去,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慢慢消失。

       拿着铁扇的手轻轻坠下。

 

       在一旁负责擦洗地板的水兵甲和水兵乙辛辛苦苦地把那一大滩绿藻弄干净,看着金发公主大人悠哉地朝船舱里走去,互相交换了一个刻薄的眼神。

      “什么嘛,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大小姐,只不过有点钱,就能天天摆架子。”

      “有暴风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要吓得尿裤子啊哈哈哈哈。”

       水兵乙突然愣了一下:“诶你听听,这船舱里是不是有声音?”

       他们俩把耳朵对着地板:“好像是有……从底下放货的舱里传来的?”

       船身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这位小哥请看——”两人都在房间里坐好,须田俊介就把手上那半截粗大的触手平放到了地板上,指给左右田看。

       触手上有几个很微妙的撕裂伤。

       仔细看的话,也不全是撕裂的痕迹,也有像是被牙咬过的痕迹。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面上波澜不惊:“身上有些被伤害的痕迹,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吧,对于这种动物来说……”

      “我从第一天看到它的影子的时候,就在想,它为什么不攻击这艘船。”下垂眼贸然打断了左右田的发言,紧紧盯着他的面具问道。

      “而且你看这里,小哥你也许对这种痕迹不是很熟悉,我们常年海上讨生活的,可清楚这种伤痕是怎么样形成的。这是常年啃噬的痕迹,再加上一直泡在海水里,所以可以看的很清楚。”

      “到底是什么在一直伤害它。为什么它要盘踞在船附近一天一夜却毫无动静,但是又不让船开动。”

       它在等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这气氛更凝重,下垂眼产生一种船身在轻微晃动的错觉。

      配合着,似乎还有水滴落的声音。

      “这种问题,您亲自去问海里那只怪物,更合适吧。”面具小哥仔细端详着触手,不紧不慢不失礼貌地回应道。

      须田俊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把那半截触手推开,让他和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之间毫无阻挡。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这种名字听起来真是太可笑了,想必不是你的真名,而是你那位金发的公主小姑娘硬套给你的吧。”

      “不答,在下的真名即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我是不明白你们主仆二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也不能平白就牺牲这一船的性命——为了满足区区小女孩无谓的好奇心。”

      “不敬,公主殿下并没有强逼您接受所有的条件,相反,还答允了相当丰厚的回报,此时此刻把决定的责任推到公主殿下身上,未免不像海盗首领的气魄。”

       去他X的海盗首领的气魄。须田俊介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你知道昨天金发傲娇小姑娘跟我说了什么嘛,那个所谓的,要活下来需要注意的事情。”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仍然非常平静地倾听。

       那句话让须田俊介非常非常地在意,并且无从下手。

       昨天在甲板,否定姫说的那句话。

     “啊,为了能活下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警惕我。

       船身似乎轻微摇晃地更厉害了。

       怎么回事,今天这是,起风了么?须田俊介心里溜过这个念头。然后思绪又回到了眼前的对话中。

       否定姫讲得那句话,无论怎么看都没什么道理。

       为什么她要这样说,完全摸不到头绪,只让人莫名地感到恐慌而已吧。

     “你那位公主大人虽然看起来很话唠,口风倒是很紧,不知道小哥你愿不愿意看在我们同要靠这一艘船活命的份儿上,讲讲看你家公主大人到底想打什么主意?”下垂眼试探着问。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静静地看过来,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像是在对须田俊介说:“你觉得呢?”

       须田俊介有点想找个借口跟他再打一架了,尽管他平时绝对不会这样急躁,他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正在变得很负面。这个男人!待人处事简直有条理地可恨。从来都没见他惊慌或者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只要慢慢去实行就不会有问题似的。

       可是这种完美表现却让须田俊介焦躁极了。

       他握了握拳,正准备说什么,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却像是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先他一步起身,飞速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船身剧烈地晃动了三下。

       怎么回事?

       一股极强的撞击感从船底传上来,那半截触手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须田俊介的冷汗唰一下滴了下来,他摸了一下栓在腰间的鱼刀,三步两步冲出了舱外,紧跟着耳边飘过的是舱外水手的呼喊声:“咱的船被攻击了!老大,怎么办!”

      “保持镇定!!控住船身!!全员战斗准备!!!”甫一出门,就嗅到了浓烈的腥臭味,下垂眼跳到高处,抓住错综复杂的绳索纵身跃至警钟处,一边摇晃着警钟,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道:“遇袭!遇袭!!”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知何时,有一根触手高高破出水面,像是挑衅一样径直缠住船帆,停留了片刻,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吼,那只触手将帆杆生生掰断!

       刷着“蛸”字的船帆被触手卷着远远地抛到了海面上,另有五根触手无声无息地攀住船壁往上蠕动,每延展一截,船体就剧烈地颤动一下,感觉像是被捅了七八个洞一样,耳边是海浪激烈的拍击声和海怪的咆哮,混乱中几乎不知道该把武器像哪里挥砍。

      “小心不要被拍到或者卷走!!统一攻击最脆弱的一支!”尽管身为船长这样叮嘱着,眼下这情况哪还有人能努力分辨哪是最弱的一支,只顾先解决离自己最近的,钝物坠地,锐器劈砍的声音不绝于耳。下垂眼把抽出来的鱼刀咬在嘴里,用脚踢起一支鱼叉,猛地刺进近在身边的一支触手。

       负痛的海怪发出让人胆寒的嚎叫,将负伤的触手高高扬起——上面还捎带着紧握住鱼叉的下垂眼船长——然后用力砸向船面。

      “老大!!!”所有尚有余力周旋的水手看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妄图能援救他,但在那触手砸到船面之前,下垂眼手脚敏捷地沿着滑腻腻的触手一路踩到了另一只还稳健的船杆,抓住绳子又荡到了海怪另一只高昂的触手尖端,用手里的鱼刀捅到了海怪的触手里,行云流水地纵向切了一溜——就像做菜切水母一样轻捷。

       这流畅让众人皆是一愣,然而很快就清醒在巨怪的狂哮中,而借力降落到甲板上的下垂眼不及站稳就被另一只触手缠住脚腕,倒拎起来在空中狂甩。

      “小心脚下!把它的触手逼下去!”被甩得脸红脖子粗快要溢血的须田俊介不忘指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甲板,心里突然一惊——那两个人在哪儿。

        否定姫刚才应该就在甲板上或者……回舱了?

        那个面具小哥一定会保护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腰间一痛,下垂眼被触手卷着磕到眺望塔边际,那里挂了一张大网,网上原本晒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鱼,此刻也被掀的七七八八,下垂眼瞥到那里挂着的什么,顺手一捞,是两根带了爪钩的绳子末端打了结缠在一起,他完全没多想,左手直接用力地将那个爪钩掷出去,准确地嵌进另一端的触手,右手则将这爪钩狠狠地扭进卷住他的这一端。

       海怪吃痛,用力地分开两只触手想甩开爪钩,这一下,两条触手同时被爪钩留下了深深的两道伤。 

       狂怒的海怪直接将下垂眼高高卷起,眼看着就要砸到桅杆顶上——

    “老大!!!!”

       它突然松开了。

       不,不是松开,是那一截断开了。

       大概两米长的触手被六枚尖锐的手里剑从不同的位置撕开,喷溅出亮蓝色的血液[12],重重地跌落到甲板上。

       同一个瞬间下垂眼被人横着抛了出去,借那一抛之势他调整了身体,平稳地落脚。

       一直没有加入战局的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桅杆顶端,像是在观察形势一样与仍在张牙舞爪的海怪的对峙,他左手扣着一枚手里剑,蓄势待发。另一只手却无声地探到怀里。

       面具小哥到了啊,这么说来,金发小姑娘在哪里?下垂眼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受此一创,海怪极度痛苦地嚎叫着,其余几只触手也停止了大肆破坏,而是慢慢地向船壁退去。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静静地站着,微弱的海风掀起他的衣角。

       气氛突然陷入了莫名的凝滞中。

       尚有战斗力的数人皆拿起武器,非常警惕地围观海怪奇怪的撤退,在下垂眼心中,这种暂时的让步,明显是打算等会儿积蓄力量给予更狠打击的前奏。

       要不要趁此追及,他举起左手,却迟疑要不要挥下。

       现在硬拼的话,不能说是明智的。

       虽然那个怪物受了伤,可是此时自己仍然毫无胜算啊。他扫了一眼受伤情况,不动声色地把手推开,众人心领神会,只是围住海怪,但是并不贸然进攻,以免惊扰它。

       当海怪大半个身子都撤退到海面的时候,它只剩下最后一截触手还留在甲板上,绕着桅杆慢慢地一点点地剥离。

       众人心里慢慢地放了下来。下垂眼紧紧抿住嘴唇,盯着那里。

       在触手松开桅杆的瞬间,海怪发出一声巨吼,最后的触手骤然伸长,狠狠地绞住站在桅杆上的那个男人,下垂眼几乎是同时冲上前去挥起了手里的鱼刀,但他还没将利刃插进去,就听到那个男人非常平静的声音。

      “不忍术,不生不杀。”

       裹住他的触手爆裂开来,喷溅着的蓝色血液像雨水一样,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全身浸透了黏液和血液,却仍是平静淡然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举起了左手,对准哀嚎不已的海怪。

       手里握着一把奇怪的铁器。

       那是什么……须田俊介摸了摸下巴。

     “真是没用的废物。”在战斗中未曾听到的嫌弃的语气。

       否定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完全不像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就在她讲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只海怪就骤然停止了哀嚎,受伤的触手重击着水面,然后飞速地潜入了深海。

      “呵。”这女人站在刚刚浴血奋战的地方,身上一点受伤都没有,却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模样,脸上带着冷艳的微笑。

       须田俊介瞥了她一眼,微微扬眉。

       金发小姑娘刚才,神色中那种冷酷的轻蔑——是确实存在的。

       与平常玩闹一般的毒舌完全不同的,发自内心的厌恶的神情。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从桅杆上跃下来,单膝跪在她身后:“让公主殿下受惊了。”

       须田俊介紧紧盯着否定姫。

       她脸上那种狠毒的神色一层层褪掉,慢慢变成了骤然醒来时那种茫然疲惫。

       然后又慢慢地变成了平时的样子。

       否定姫用铁扇抵住额头,语气非常疲倦:“俊介君,这三天,大概不会有事了。”

       完全没理会身后的左右田。

       下垂眼还未说什么,否定姫的身形就委顿了下去。

       倒在了站起来扶住她的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怀里,昏迷了。

       须田俊介看着她,有一种很清晰的,很难形容的感觉。

       她快消失了。

 

       金色的长发,像云朵一样蓬松着散落,身边是嘶嘶怪笑着的火焰,就像是,在血上燃烧。

纤细的手指上沾满了血液,苍白的脸庞,挂在嘴边的高贵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就好像……

       血色一样的火光,摇荡着视线。

      “是,妈妈么?”

       紧紧攥着和服的袖子,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觉得这么冷呢。

       脑海里深处对自己嘶喊,不要过去啊。

       可是还有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另一端轻笑:是妈妈哦。

       是妈妈。

       ——不,不对。

       是妈妈哦。

       ——不,不是的。

       过来呀。

       ——不是的…不是的啊……

       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小金发女孩,愣怔间,已经一步步走到那女人的跟前。

       那狭长的蓝色眼睛里漏出一丝一丝的妩媚与寒冷,女孩仰头看着她,就仿佛与二十年后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真乖。

       女人微笑着,伸出手来,在女孩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留下殷红的血迹。

       ——你不是…你不是妈妈…

       用尽全部的内心力量否定着。

       可是说不出话来。

       连心之音,都被另一个声音慢慢侵蚀。

       妈妈被困在这里了呢,不过,你现在太小啦,二十年后,来带妈妈出去吧。

       像是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抵抗,半身浴血的女人轻轻地笑了。

       你太弱小了,明白么?

       ——不是…

       想否定我种给你的想法啊,还不够格呢。

       ——不是啊

       妈妈在这里好久了啊。好辛苦。

       ——不要…

       所以,好好的长大吧,愚蠢的,你。

       语气骤然阴冷了下来,但是面孔仍然美艳的女人,一直微笑着的女人,不知不觉中将她引到了边缘。

       轻轻地,把女孩推了下去。

       女孩掉下去的时候,盯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夏日的海面,带着腥气的风惶然吹散她的衣裙。

       薄纱之下,挡不住的森森白骨。

 

       ——你果然,回来了呢,真是好孩子。

 

       骤然惊醒,像小孩子一样一下子撑住床板坐起来。

       正正好好对上写有不忍两个字的面具。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窗户漏出来的一点月光,隐隐的映出这房间里各物的轮廓,深夜是如此安静,能听到海浪微弱地拍着船身。否定姫眨了眨眼睛,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坐在她的床边,俯身看着她,看起来就好像正打算在否定姫睡着的时候偷偷吻她一样的微妙姿势。

       此刻两人的位置极近,非要简单易懂地说明的话,大概是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幸好没撞上去,不然一定很痛。

       鼻子尖都能感觉到面具的凉意了。

       否定姫轻轻鼓起嘴巴。

       “大半夜偷偷溜到我房间里来,还真是放肆啊。”

       “不敢。”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床上躺着,“属下忧虑公主殿下的健康,定期检查一下公主殿下的状况罢了。”

        否定姫方才察觉到额头顶着一个毛巾包,被拧的半干,现在已经有些发热了。

       “我发烧了?”她尝试着举起手摸摸自己的脸,身体酸痛的不行。

      “是,公主殿下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把否定姫的头发轻轻地拢到一边,以免她不小心压到,为否定姫换上新的冰敷毛巾(结果她立刻丢掉了),把她不安分的手手脚脚都塞到被子里,再把棉被每个角落都掖了掖,面具小哥一副任劳任怨的人妻气场,此刻他要是突然拿出否定姫破掉的衣服开始缝补,都不让人感到惊讶。

       否定姫伸出十个指头抓住被子的上沿,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

      “所以说——”否定姫的声音被棉被阻隔了一下,听起来懵懵的,“你这个没用的废渣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不知不觉间,月亮被阴云挡住了,此时房间里的黑暗更浓了,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轮廓。

       一阵窸窸窣窣,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像是在收拾什么。

       又过了一阵,才听到他平稳的声音:“不问,公主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属下特意去做的事情,您自然会讲。”

       又是这样。

       最烦,最讨厌,最可恶的人就是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

      “……哦?”否定姫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败事有余的阴暗男,反正我现在也看不到你,你走近点。”

       就像是瞬间移动,再开口的时候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声音已经在床边了:“遵命,公主殿下。”

       有点发狠地咬了咬牙,否定姫悄悄地把脚探出棉被,凭声音确定一下位置,然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大混蛋。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毫无惊讶地受了这一脚,并不作声,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反正本来也看不到不是么。

       又踢了他一下。

       混蛋混蛋。

       只知道说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可是从来都不会…从来都不会发自真心地……

       所谓的完美人格什么的,应该通通都否定掉。

       虚伪的家伙,违心的家伙,事到如今,说不定有多想逃跑。

       却还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只是当做还债吧。

       可笑极了,荒谬极了。

       最想否定的人。

       她一下又一下地踢过去,然后才发觉,自己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心里想的东西。

       讲出来也不会被人理解,那就不讲。

       一定要讲的话,就否定掉吧。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是废物混蛋白痴超级讨厌鬼,烦死人了,恶心死了,讨厌极了。”用低低的声音说着负气的话,是从来没有的——这种属性是毫无疑问该被说傲娇了吧——从来没有的表现。

       空气里溢出轻不可闻的叹息,黑暗中看不到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的轮廓,这个人一直以来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可以完美地在任何人的生命里都不留下痕迹。

       他轻轻握住否定姫不老实的脚,说实话那点程度的攻击,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怎么样。

       否定姬的裸足又小又凉。

       也很软。

       另一只手则压住否定姫的锁骨,把挣扎着想要直接爬起来踹人的她按回到床上好好躺着,修长的手指就像不经意似的划过她的脖颈。

       她四肢那么凉,身体却还残余着发烧造成的高热。

       迥然不同的触感。

      “公主殿下。”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听起来沉潜的特质,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再一次把她用被子裹好,而那只手并没有从被子里拿出来,而是一路顺着她的身体向上移动,划过她的大腿,腹部,胸膛,最后按住她的肩膀。

      “混蛋!”从来就讨厌受制于人的否定姫伸手拽住他的领巾,结果却让他顺势压了过来。

      “公主殿下。”声音里说不上来是安抚还是无可奈何的成分更多,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就这样按住她,抵住她的额头。

       指尖隔着衣物都还是感觉到好热。

       而面具又是那么凉。

      “公主殿下,请告诉我,一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那时候的公主殿下,完全不像是公主殿下。”他继续这样说下去,声音的震动顺着面具直接传递过来,低低的,磁性的声音,“就好像今天的公主殿下,在平日也是绝不可能这样。”坦率地让人惊讶啊,怎么会就这样讲出来了呢,在过去的十年里,即使不动声色地欺负她,她也只会生气地用各种各样的暴言反击回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否定姫像是在调整情绪似的掩盖住自己的惊讶——左右田这个混蛋居然,摘了手套。

      她感觉到了。

    “我对刚才的话予以否定。刚才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愚蠢的话,统统都给我忘掉。”

    “遵命。”声音里听起来就像有笑意似的,仔细去捕捉又找不到影儿。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仍然是这样压着她,似乎在她讲完之前不打算放开。

      简直有点怀念呢,上一次这样,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是十年前了,不是么。

      生死之界,决定了他未来人生的那一刻。

      赐给了他名字,而他回馈于忠诚的那一刻。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公主殿下的声音重新回归到往日那种狡黠的,云淡风轻的口吻,可惜疲倦的尾音还是能听出来。

    “嗯。”一动不动的面具男默默地等着。

      会一直陪着她。听她讲清一切。

      他把手抽出来轻轻嗅了嗅,公主殿下身上,有一股香气。

 

 

       人在剧本之中,是察觉不到自己命运所系的。

       对否定姫来说,一生都安排好了的命运,那实在,无法肯定。

       怎么能容忍被他人否认自己的努力呢。

       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出自于自己的意志而完成。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下一个结论,论意志力的坚固,世界上恐怕罕有人能与她匹敌。

       啊,那个让人厌恶的女人或许可以,不过,倒是不想把她拿来相提并论就是了。

       只靠祖先那种臆想狂一样的旨意,是无法让她凭此攀上今日的位置的。

       她断然拒绝被人限制。

       然而从登上这艘船开始,她就能听到心里的声音。

       那个容颜形貌与她何其相似的女人。

       若无其事地,理所当然的低语。

       密密麻麻地爬上心房,缠的严严实实。

       当船体开始被攻击的时候,那个声音也被放到了最大。

     “在下面……”这样呢喃着,即使清醒的那一半意志在竭力维持控制力,身体却向下舱走去。

       那里,有她需要的,渴望的东西。

       只要走下去。

       妈妈。

       不是妈妈。

       只是,只是,那么像啊。

       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见过我母亲呢。”左右田打算再给她换一次凉敷的毛巾,被她挥手阻止了。她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压得有些褶皱的白色里衣。“一直觉得她很早就死掉了,又或者各种原因,离开了我的生活。当然,在我的人生轨道里,父母什么的,都是可有可无的。虽然很小的时候有困惑过为何我与旁人看起来很不一样,但很快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本来就该跟别人不一样。”

        这话听起来傲慢又无礼。

     “我是那种即使裸露着上半身穿越整个沙漠,都不会因此感到困窘的女人。如果这世界上有人的意志是出于非凡的复仇,即使知道这复仇的恶念将燃尽自己的未来都不会停息,那么我的意志来源,不过是想要按灭它来给自己的人生增加乐趣。”

     “予以否定,对我刚才的话予以否定。不是这样哦,我没有什么意志来源。这种东西不存在啦。”完全面不改色地轻易就否认了自己的发言,还挂上了有点恶意的笑。

     “这世界上,总有人相信自己的大脑非常坚强忠诚,然而有些东西可以直接影响到人的意志,精神,甚至思维。把这些大脑不自觉产生的东西用一个字来形容,就叫它【念】好了。有些东西可以影响到人的念。

      “二十年前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吧,她,读到了我的念。”

 

       船体剧烈地晃动。

       外面那只海怪在袭击这艘船。

       而否定姬脑海里满是甜美的引诱声音,好像听从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快乐。

       即使是白天,都不会有光线射入到最底层的舱体,完全漆黑的楼梯,她不需要灯火都能毫无障碍地走下去。

       像是有人冥冥中殷勤指引。

     “哈啊。”她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虚弱的喟叹。

       心中无以言表的恐惧和兴奋。

       跟二十年前一样。

       摇晃的烛火,被攻击的船只。

       奇异的深海巨兽。

       初次的见面就是在这样诡谲如血色一样的火光中。

       她居然会在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这个人,说不定是妈妈。

       一念成劫。

       微笑着的女人的脸,和二十年后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要来这里哦。

       船体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漂浮着藻类的海水在喧哗中渗进船舱。沾湿了她的脚,又漫过了她的膝盖。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顺着海水爬了进来。

       几乎没有声音。

       但是否定姫很清晰地感觉的到。

       泛着腥气的海水被什么东西推开了,有东西在朝自己这边移动。

 

     “她是个很美丽的女人,那可是我第一次看到跟我一样金色头发的人。”否定姬换了个姿势,左右田不失时机地给她又垫了个枕头,让她可以靠住。“潜意识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呀,这个人,说不定是妈妈啊。”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安静地听着。

     “我对那时候的幼稚念头予以否定~ 仔细思考的话也许脸完全不像,但当时见面的场景真是美得惊人,可怕得惊人。以至于在二十年的梦里反复描摹,竟至于定格为【她与我长得非常相似】了。”

     “不过,我并不是沉湎在恐惧中无法自拔的人。”

     “即使二十年的记忆有所不准确,有两件事情,我在二十年前就注意到了。”

       第一,她可以影响到人的【念】。

       第二,她很饿。

 

       否定姬冷冷地抿住嘴唇,目光从一开始放到黑暗中的最远端,慢慢地移动到自己的身前。

       然后蹲了下来,手在已经漫过腰部的海水中向前探过去。

       冰凉的海水。

       你回来了啊。

       那个声音清晰地出现在脑海的同时,她抓住了一只手。

       并不是女人柔软温暖的手,而是一节一节的骨头。

       牢牢地反握住她,像是打算将她拖到深海的地牢中去。

       你回来了哦,那么,履行你的职责吧。

       否定姬眼睛里的碧蓝慢慢地黯淡下去。

       有一种诱人的诡异香气慢慢裹住她全身。

 

     “我们的船无意间偏离了航道驶到了舛沙罗海,不,不该是无意间,这里不存在偶然,是那个海怪的缘故吧,它让我们的船到达它的据点。在穿过这片海域的几天,全船的人都在做噩梦。”

     “旧日的恐惧和心结都被放大,被挖开,被呈现。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这次重游,我确信,这是她的杰作。”

     “她读到人们的恐慌和沉痛的过去,然后以此在梦里让人精疲力竭,这是她的娱乐,用念来折磨她的食物并不能满足食欲,只不过,会让她觉得愉快。”

     “她饿得吃掉了船上其他的人,然而她还不满足。那种强烈的欲望,在她读到我的念的同时,无比清晰地传递给我。”

     “这是一个美丽的食人鬼。饿到那种地步,却没有吃掉我。”

     “左右田右卫门左卫门,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啊啊,你说因为我运气好?予以否定,用运气这种东西来敷衍一个关键性事件就太无趣了。”明明左右田根本没开口,她就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

     “解答一,她需要我带新的食物回来。”

     “解答二,她需要我的身体。”

 

 

       金发的公主殿下慢慢站起来,用那只手捂住头,发出压抑的浅笑。

       脑海里翻滚起自己历经的一切。

       周身的异香越来越重。

 

     “那个女人对我种下了念。”

     “她告诉我要回来,足够成熟足够有力足够美丽之后,要回来。”明明非常自恋的话,由否定姬这样含着戏谑笑意讲出,就仿佛天经地义一样。

     “如果我只是普通人,自然会乖乖前去,但是既然是我,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意志被旁人操纵呢?”

     “否定~对此我予以否定。我当然还是会回来,不过,那是因为我想验证我推出的结果。”

 

 

 

【TBC】

 

[10]文内一切食物均为作者本人恶趣味。

[11]仮面の坊や

[12]我是在写到这里的前一天才知道乌贼的血液是蓝色的,【所以双关语说这种生物是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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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对此毫无信心,可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跨过那片海,我不想再听到它随血液流动而涌起的潮汐。”
超级杂食,随时有可能刷or创作任何突有所感的作品/cp相关。
其实是书评博主(?)写评价类的内容比正经小说多多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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